第56章(1 / 3)
信息太多,他一时理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他在阿根廷的整个学生时代,全班的每一个男生和每一个女生都发生过性关系。四分之一的女生在读书期间成为单身母亲,将孩子放在学校专设的保育院。叫声宝贝、牵牵手、坐大腿,没人觉得冒犯,也没人认为谁应该为此付出代价。
可在中国,交往的尺度变了。
无人在意他在何种文化环境下完成了男女关系启蒙,只有无情的声音在他触犯了游戏规则后通知他出局。
卢卡是一只在狼群里长大的羊。身处狼群时,他不够野蛮,于是拼了命长出肌肉和獠牙。狼们仍旧撕他咬他,说他不是合格的狼。他又带着对同胞的渴望回到羊群,可羊们一见到他呲牙的模样就冷漠后退。
偌大的世间,天地苍茫,无数只手指指向他。
渣男!
渣男!
渣男!
……
三年前初秋的北京,秋蝉发出挽歌般的哀鸣。
女班长在转身离去前留给卢卡一段话,“你长得跟我们一样,说的话也跟我们一样,谁提前也想不到你有文化差异。如果你感到不公平,那对你没设防备心的我们,岂不是更该觉得不公平?这儿是中国,请你尊重我们的习惯。”
看着女班长远去的背影,卢卡又一次想起纪忍冬。
他忽然明白纪忍冬为什么离他而去,也明白她在离开前为什么那样气愤,又那么不舍。
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相遇是意外,互相倾听和理解是奇迹。他和纪忍冬合力造就奇迹,又联手撕毁了这个奇迹。
卢卡不得不承认,这么久了,每当他找不到同类时,他的孤独总能在纪忍冬那里听到回音。
网络上的谩骂声持续了一年。
卢卡其实只是用甜言蜜语哄着班上的三名女生教他写作业。惹人误会、欺骗感情确实不该,但他既没同她们约会,更没发生任何肢体接触。
不幸的是,他帅气的外形让他成了许许多多被渣男伤害过的女生泄愤的靶子。他被迫替男同胞们电子还债。又加上他是国际生,一些民族自信心觉醒的国人看不惯国内高校给留学生特殊待遇,也将不满发泄在卢卡事件上,批评他享受了西方男性的特权。
卢卡躲在宿舍,一边啃着深奥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,一边消化网络上尖锐的声音。
在阿根廷,人们骂他是华人,在中国,人们又骂他是西方人。他,卢卡,究竟是谁?
我是纪忍冬的朋友,他对自己说。
只有纪忍冬懂他的孤单和无助,懂他铠甲下的伤痕。
卢卡说不清他在Space酒吧的海报上发现纪忍冬的名字时是什么心情,也说不清他究竟为什么在晚高峰时段横跨半个北京坐在这里。
落座后,他看见纪忍冬的无名指上戴着戒指,反而踏实下来。什么也不会发生,他告诉自己,我远远看着她就好。
昏暗灯光下,纪忍冬美成一座雕像。
随着沙龙进行,纪忍冬在台上尽情挥洒个人魅力。卢卡发现,他胸中不知何时起充斥了恨意。
他恨她那么美,恨她洒脱得像变了一个人似的。他恨她独自去了他的家乡南美洲,她的旅程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。他恨她把他丢在她的家乡,用她抛弃他的理由折磨他。他恨她在“婚姻”里无知无觉,他卢卡早就不是所谓渣男了。
可他不知道,恨与爱,本就是同源的。 ↑返回顶部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