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(1 / 3)
陈青禾听过了事情的来龙去脉,半晌未说话。窗外阴云密布,沉甸甸地压住了这一方院子。
这些日子里,她曾旁敲侧击地警告陈铁山,要注意周正阳的一举一动。可人一旦老了,执拗两个字就像刻进了骨子里,加上单锋那封威胁的血书加持,陈铁山对周正阳的“忠孝两全”已经深信不疑,除了自己这个大徒弟,任何人的话都成了耳旁风。
郎中说,陈铁山如今已无力回天,而距离陈青禾的婚期,也只余下一周了。
“成婚那天,这狗东西就该西去了,”单锋手里晃着酒壶,“到时候,半个燧城的武行都会来贺喜,等陈铁山一死,这馆主之位就理所应当掉到你的头上,名正言顺,在场可都是见证。”
单锋说得没错。婚礼是最好的动手契机,一旦陈铁山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去,他便黄袍加身,量是在座谁也不会起疑。
“还有啊师兄,别忘了,”单锋眼皮一横,“等你吃了肉,也得给我口汤喝喝。”
周正阳不语,斟了一杯酒,抬头一饮而尽。
仿佛那些野心、贪婪、愧疚全能如同这烈酒一般掠口舌而过,在五脏六腑里慢慢发酵,最终化作再也感受不到的麻木,再也难受不起来。
大婚的那日,整片天空被黑云密密匝匝盖住,仿佛一团巨大的破棉絮盖住了燧城。低飞的蜻蜓撞在窗棂上,发出“啪啪”的闷响。
天还未亮的时候,陈铁山便已经睡不着了。肚肠像是被当成了引线,在腹腔内起了一场大火,灼热的痛感顺着经脉熏遍全身,他瞪着血丝密布的眼睛,感觉自己的双手正不受控制地痉挛着。
男怕穿鞋,女怕戴帽。陈铁山坐在榻上捏着浮肿发黄的脚,眼望着窗外院落里如蛇般翻卷的红色喜绸,顿觉一阵惊恐和无措。
“正阳......!正阳......!”嘶哑的呼唤在空荡荡的屋里回荡。
周正阳没能像往日那样出现,只见一个小厮穿着布衣而入。
“陈师傅,周师傅忙于婚事,无暇照顾这头。有什么事儿,您和我说就成。”
要了一杯水,把腹中的火浇了浇,似乎好一些了。外头静得发狠,陈铁山只听见耳边萦绕着似有似无的嗡嗡声。
“眼下是几时了?”
“回陈师傅,是丑时三刻,”说完,小厮又补了一句,“妆娘都已经在小姐的房里候着了。”
青禾......
陈铁山在记忆里翻找着与女儿的片段,却像在干涸的井底摸索,只零星几颗水珠,沾手即逝。同住一个屋檐二十年,父女间的对话竟比不上她和外门弟子说笑的多。
父慈女孝这出戏,他没有那个本钱去演。
这样也好。陈铁山在心里说服自己。若真处出了感情,今日这场别离,怕是自己就要舍不得了。
他撑着床沿起身,枯瘦的手腕凸着青筋。披衣时,布料摩擦过浮肿的皮肤,激起一阵刺痛。小厮本想上前搀扶,却被他一胳膊甩到了边上。
习武之人,宁折不弯。即便病骨支离,他也不能接受自己如今还要人搀扶。
走出房门,屋外便能看见不远处的灯火。前厅处,弟子们正踩着梯子悬挂喜幡,厨房外厨子们的剁肉声此起彼伏。
一切犹如幻境,陈铁山一步一步朝前走着,仿若五感已经被隔离在外。所有声响都像隔着一层油纸,朦朦胧胧地传入他的耳中。
不一会儿,他停在了陈青禾的房前。屋里灯亮着,时不时有几个女子出入。蒲争就站在屋外头,正帮忙处理着乱七八糟的杂事。
“师父,”蒲争转过头,朝陈铁山抱拳行礼。
陈铁山用下巴点了点屋内:“不进去帮忙?”
“女红脂粉这类的......我弄不好,只能在外头帮着操办操办,好别让今天出岔子,”蒲争苦笑,又朝陈铁山的身后看了看。 ↑返回顶部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