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4章(1 / 3)
为了这个目的,十岁出头的贺归之在贺知途的注视下杀了第一个中原人。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刀切入温热的躯体的滞涩感觉,杀人会让刀刃卷口,砍到肋骨会令虎口震颤,鲜血会顺着刀刃流淌到他的手上,洗不干净。
杀人的滋味并不好受,贺归之夜夜惊醒,头疼欲裂,本能地想要逃避这一切。
他独自一人坐在床上,床头烛火的纱罩被他揭开,看着几只飞蛾毫无察觉地向烛焰飞舞着,不知死活,自寻灭亡。
“……”
贺归之其实隐隐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,但父亲的教诲、母亲的血债像桩子一样把他死死钉在这条路上,逼迫他成长为望西人希望他成为的样子。
——直至乔长生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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贺知途当年隐姓埋名,屠戮乔家上上下下四十余口人,只留下了山庄无关紧要的仆役与山庄名义上的下一任继承人乔青纨,以“赘婿”的名义堂而皇之地接管日月山庄。
昏暗的光线下,贺归之眼皮低垂再抬起,教导他:“归之,你得明白该如何去控制一个人。”
要在中原这片地方隐瞒下自己的真实身份,发展出属于自己的势力,借壳而生,得选一家原本就有小有名气的氏族。他们的人不宜太多,也不宜太少,太多的人太过惹眼,太少的人又不够望西人李代桃僵。
留下的做幌子的人,得挑选年轻的、在家族中的地位不低的女子。她们在家族中的地位给了外头足够的由头,有名分却无实权。她们的年纪与女子身份则往往代表与这世间的联系不够深,就算真的求救,也不会受到人的重视。
山庄长廊滴落的雨水在贺知途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,有一种彻骨的凉。贺知途笑着看着贺归之,那笑意中有一点微妙的得意。
“最好是中原那些学了圣贤道义的女子。”
她们生性高傲,身负血海深仇,不会低头,更不会寻死。只要严加看管,便是完美应付外人的幌子,起初,她们会挣扎,会反抗,但等五年、十年过去,漫长的时间浇灭了仇恨与希望,她们依旧在在绝望中麻木地活着。
然而贺知途不曾料到乔青纨的心性竟如此执拗。
那位素冠徐安期登门拜访时,贺知途才知晓,青城三杰是她年少时的好友,他本不欲节外生枝。
贺知途彼时刚刚在日月山庄落脚,徐安期背靠儒宗,在江湖上又颇有名气,他怕此人察觉出什么,便叫人看管着让乔青纨见上一面,却不想乔青纨竟然如此胆大,不仅悄悄提醒徐安期此间危险,还将写着求救的纸条暗中塞给他。
徐安期机敏过人,加之年少时往来日月山庄,对这里很是熟悉,不过短短几行话,就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他在山庄重重包围中提剑逆行,事情几乎就要脱离贺知途的控制,望西人潜伏扬州的计划差点功亏一篑。
好在他还是将这人杀了。
贺知途拿着那柄太玄剑回来,那上面沾着他双目的鲜血,也是从那天开始,他再也不能像常人一般行走在日光之下。
贺知途怒火中烧,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中原的人,还有那个心固执得像长了刺的女人。
原以为折断她的羽翼就能驯服这只烈鸟,没想到她宁可撞得头破血流也要脱离自己的控制。
他应该换个法子了。
既然强硬的手法不行,那就用更柔软的枷锁,一个流着两人血脉的孩子,总会让这头倔强的女人学会顺从。
乔青纨的身子从她发现自己怀孕开始就越来越坏,她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流掉这个孩子,为此不惜绝食,但是贺知途不允许她死,她也没有成功。
相较于贺知途的算计,乔青纨的抗争,贺归之在看到那个刚刚生出来的,瘦小得可怜的孩子,心脏渐渐狂跳,产生了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。
这是一个与他有联系的孩子。
这种感情并非怜悯,也并非喜爱,而是一种更原始的联系,天生相同的血脉将他们穿在一起,好似一下将贺归之这个在中原漂泊的孤魂,落到了有形实处。 ↑返回顶部↑